我故意讓讀完這兩書的時刻在同一個晚上發生。我們想像的拉美是拉美,但其實,拉美異質處處,所以自從初讀馬奎斯開始,我就不斷去找一個既不百年又不孤寂的拉美。剛逝的加萊亞諾是近兩年的新寵,他在《鏡子》中寫世界,用了六百個小故事,印成中文,有四百多頁,斷斷續續讀了多久呢,我已在歷史中遺忘了;初戀情人馬奎斯去年死了,至今仍愛,《苦妓回憶錄》是他最後作品(據說他死前還在寫,但遺稿會否出版呢?),是〈沒人寫信給上校〉的中篇格局,中文疏排百來頁,一晚可完。他們死時,我都寫過文章記念,下面所引是我寫在豆瓣上的簡評。今晚,只有我們仨,沒有月,沒有影。乾杯吧!拉美!
「我沒法不為他創造的結構和對世界的熱情而打高分,但鏡子總究片碎,即使再多,我們還是離真實太遠,離地獄太近。我用偉大的互絡網跟加萊亞諾斟酌,有好些條目實在經不起檢驗,避輕就重,隱善揚惡。他太左派了,以致必得在被壓抑者們的苦難底劃上粗線,而不是冷著臉子說出事實之全部。當然良知為屈辱隱,直亦在其中。不必苛責加萊亞諾,畢竟太多人拿的,是刪去這些苦難故事的黑筆了,他不過是做一個人該做的事。」
「馬奎斯的中篇是有一手的。上校、預知死亡,到這封筆作苦妓,我偏好把它們看成一脈,負磅輕,但技藝圓熟,密不透風。當然苦妓主題上承愛在瘟疫,潛台辭是以性慾喻創作。對於有保守評論勢力指此書「不道德」,我看就如問召妓是否不道德一樣,哲學上是可討論,但跟文學無關。苦妓是馬奎晚年迷戀青春女體之作,對於一個榮譽多得壓垮了背的大文豪,我覺得就留他一點安享晚年的安靜吧。」
2015.05.05